医护篇——方兴未艾

　　思绪纠结了好久，还是决定把我所知道的故事讲述出来。自从走入了医疗行业，接触的HIV患者虽然不多，也有几例，不过最为了解也最难以释怀的莫过我的堂兄。实际上这位堂兄的母亲和我父亲是姑舅亲，所以跟我从血缘上并不是特别近，但是由于他生活在我就读高校的城市，所以多了几份额外的交往和亲情。

　　平时都称呼堂兄龙哥，从外表上来说，龙哥既有东北男子的俊朗，又有东北爷们所不具备的清秀，家族中的长辈都说龙哥是整个家族里最帅气的男孩，白净的皮肤，修长的体型，加上如此相貌出众一表人才，真是叫男人嫉妒女人羡慕，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，让他的人缘特别好，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身边男孩女孩的青睐。现在看来真是福兮祸所依啊。

　　自从我上了大学，到了龙哥所在的城市，生活里无形中便多了许多交集，从以前的两三年见一次到两三个月见一次，自然由少年时的生疏变得活络起来。龙哥没有考上本科，中学毕业后在厨师学校培训了一年，加上平日里爱好钻研此道，厨艺堪称远近闻名。我开学不久就应龙哥之邀前往他家做客进餐，考究的餐具和精美的菜肴让我对龙哥一扫之前的生疏，逐渐亲密起来。此后有时间龙哥经常邀请我去他家做客，一起聊天小酌，观赏玩味他家里盆栽中的奇花异草，不亦乐乎。

　　寒来暑往，不觉间两年匆匆流过，龙哥已经快三十岁了，姑姑、姑父很为他的婚事着急，希望他能找个适合的女朋友成家。不过龙哥似乎并不着急，我们一起聚会的时候发现他身边有好多女性朋友，关系都算比较密切，而且对他十分倾心，可能是让他感到难以抉择吧。而这期间，由于他是开网店营生，所以工作时间弹性很大，有时间继续深造他的厨艺，并对盆栽也有了更深的造诣，每次和他聚会都是一种视觉味觉的盛宴，给我枯燥的学校生活增添了不同的滋味和享受。所以经常期待着能在周末去龙哥家一起享受特别的时光。

　　直到有一天，我发现他裸露的皮肤上有一些丘疹和疱疹，而且伴有咳嗽有一段时间了，他才对我说最近身体的确逐渐有一些变化，但是一直没有去检查。我这才仔细观察，发现他颀长的身体似乎确实是消廋了许多，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的兆头，于是建议他有时间去正规医院彻底检查一下。

　　那次聚会之后，我被学校琐事所累，好久没有再聚，之间通了几次电话，他也含糊其辞，没说什么。那之后的一次相聚，着实让我至今难忘，龙哥衣着依然风雅，但容貌已略显憔悴，他对我说，其实之前一段时间身体就有感觉了，害怕是艾滋病，上网查了相关症状，非常相似，但是一直不敢去医院做检查，后来实在害怕，就在淘宝上买了唾液测试纸，结果两杠红，换不同品牌试了结果都一样，心都凉了。最后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去疾控中心做检查，结果第二天告知结果，是阳性。

　　他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，但还是觉得这辈子完了。我一瞬间也懵了，因为之前还没有经历过身边的人被感染过艾滋病病毒的情况，虽然知道普通的日常接触、共同进食是不会被传染的，可也觉得脊梁骨冒冷汗，转念之间马上又生起了对龙哥的担心。他至今还没敢告诉父母，也没有接受正规、系统的治疗，我劝他无论如何还是先告诉父母，然后及时接受治疗，不管怎样，生活还是要继续。他说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父母，怎么让父母接受这个现实，觉得无比地愧对父母，不觉间声泪俱下。同样作为独生子的我也感同身受，哪里还有赏盆栽尝美食的心情。只能好言相劝，让他赶紧告诉家人，同时尽快接受治疗。而他则让我守口如瓶，在这样的气氛下匆匆结束了那次聚会。

　　之后再见面的时候他的父母已经来与他同住了，而他也接受了正规的治疗，这一次他没有主厨，我们两人去了一家小馆，龙哥已然风采黯淡了，不过精神还好。虽然我心中有着无数的疑惑，但是难以启齿去问。聊天的过程中龙哥说即将出门去旅行了，已经约好了几个艾友，准备周游全国旅行，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。我还在疑惑他怎么不专心治疗，而他已经开始畅谈旅行计划了，于是我便作为倾听者关注着他的，最后临走之前，原本气氛很轻松了他突然一脸严肃的对我说谢谢。我知道他想说什么，不过他没有再说下去，我也什么都没有说。作为一个艾滋病人，会面对的压力和白眼，会让大家避之不及，我还是可以理解一些的。就这样，龙哥和他的艾友们开始踏上旅途。

　　从那以后，我时常收到龙哥去各地寄给我的明信片，他还会在QQ空间里发一些照片，每张照片里都有他灿烂的笑容，他总是那些照片中笑的最好看的人，从东北的大兴安岭，五大连池，到天涯海角的三亚，北海，从古城西安、洛阳到黄浦江上的夜上海。他和他的艾友们走遍了大半个中国。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又一年了。他热情地邀请我去他家，并给我带了一些特产和纪念品，可以看出他的身体又羸弱了许多，面容也憔悴了不少，不过精神状态似乎更胜从前。然后给我讲他一路的见闻，龙哥对美食和厨艺的热情更加高涨，晚上亲自主厨，给我们做了几道别具特色的地方菜，川菜、鲁菜、粤菜都是兼顾包容，这些都是他在旅途中向当地人学的地道的做法，又给我展示了一些千奇百怪的的盆栽照片，也是他这次重大的收获，聊到夜深我才向他们辞别，临走时他还告诉我下一步计划把游记整理成册，并附上各地的特色美食和做法。我也非常期待能早日看到他的成果。

　　之后我面临毕业，学校的事务逐渐繁忙，好久也没去看龙哥和姑姑、姑父。直到毕业的事项打理妥当，即将离开这个城市的我去看望龙哥。这次的场景已经是在医院了，看到的龙哥已经出现了很多并发症，看到我来他马上非常高兴，当我告诉他要去别的城市读研的时候他又显得非常失落。他给我看这些日子整理的游记，让我大开眼界，龙哥说他不想把有限的时间都消耗在病床上，人生无论长短，尽量去追求精彩，所以他愿意把时间更高效的利用起来。可惜在医院他不能再亲手给我们做一顿饕餮盛宴了，不过他把自己的厨艺心得完整的记录下来，用自己的语言详细的书写着他点滴经历。他这次告诉我，之前的时候年轻风流，认识好多女孩，终于交友不慎，被传染上此病，以致有今日。虽然知道是谁，但是已经不恨她了，只怪自己当初生活态度不端正，也原谅了那个女孩。自从生病了以后通过网络贴吧结识了很多艾友，大家平时一起相互鼓励，相互扶持，共同面对生活，还交了一位艾友女朋友。这段时间他过得很开心，不必像原来那样躲躲藏藏地不敢见人，已经可以勇敢地面对事实，面对生活，也感谢有我陪伴的时光。我临行前他让我姑姑带我选走几盆他的盆栽作为给我的礼物，我选了一盆万年青，一盆文竹。

　　如今，这盆文竹就放在我的办公桌上，看到文竹就像看到了龙哥。他一个优雅而有风度的人，虽然他是一个艾滋病患者，他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好人，是个善良而富有魅力的人。只是，每个人都会犯错，而且要为自己犯过的错误买单。不过他没有放弃人生的旅途，他充分的利用了时间，走了许多我们想走而没有的路，也为我们开拓了许多路，我现在的厨艺和盆栽园艺都是拜龙哥所赐，至今还时常去他的QQ空间看看他记录的精美菜肴的做法和不同盆栽防虫防病的养护方法。还有一本他赠给我的游记，我如至宝般收藏着，在这本游记的最后，龙哥写了这样一句话：人生亦是一段旅途，终点是个瞬间而旅途是个过程，不要因为过分想着终点而错过欣赏沿途的风光，如今，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，却方兴未艾。